二月里，春寒料峭，太陽還沒露頭，昌寧縣田園鎮(zhèn)達仁社區(qū)甲山寨子里，早已雄雞高唱，犬吠聲聲。年過四十的李會有翻身起床，扒了扒火塘，順手架上幾根柴，貓腰躬身吹了吹，火塘就燃起了熊熊的火苗。煨一壺水，泡一碗濃茶，抽幾口草煙，老李推窗望了望就快醒來的山寨，趕忙背上籃子，頂著滿天繁星，急匆匆往山腳洼子田走去。一路上，除了幾條狗，啥也沒遇上。老李心里就樂了。心想：今年春天，這一洼子的魚腥草可就是全自己的了，怎么著也得賣上幾個街，搞上百十塊錢吧！

嘩嘩啦啦流淌著的甲山河邊，一溝畔的魚腥草又肥又嫩，芽口長長的往上長著，葉子舒展水嫩。老李蹲下身子，卷起袖子，一根一根的輕輕拔著。溝水冷涼鉆心。老李拔一根，再拔一根，魚腥草又肥又嫩，又長又多，老李心頭就一節(jié)節(jié)熱乎了起來！

老李屬虎，今年四十三了。這四十三年里，在這高寒冷涼的大山里，熬得真叫一個心寒。父母是老實地道的山里人。家里弟兄多。讀完小學(xué)后又四處賣工混了幾年，分鍋出來單過時，老李就分了個全家人費了半年勁才挖成的毛地基，沖了四邊土墻框，蓋了茅草，搭了口鍋，別的啥也沒有。哎，也不能怪父母，都攢足勁了。都是因為窮?。∫簿鸵驗楦F，老李始終也沒找上老婆。老李也到外面打過工?？蓻]文化，真走不遠。老李就扎扎實實在家盤起了田地?？商锏鼐湍敲袋c，一年苦到頭，勉強混個肚子圓。但老李老實，干活舍得出力氣，寨鄰寨舍的都愿意請他做活。春播、夏種、秋收、挖茶地，寨子里青壯年勞力年年朝外走，老李就成了寨子里一把好手。一年下來，苦幾頓飯，買點油鹽米面，兩年下來，養(yǎng)幾個雞豬添一點衣被，三年下來，栽一園菜蔬，種幾棵核桃、香椿，再養(yǎng)幾窩蜜蜂。日子就不冷不熱熬過來了。老李心想，這輩子也就這個命了，不冷不餓，也就知足了。

太陽冒出了山頭，山寨熱亮了起來。老李早已拔了滿滿一籃子鮮嫩的魚腥草了。拉幾杈綠茵茵的樹葉蓋上籃子，老李趕回家熱了碗連湯飯，就著幾箸腌菜，三口兩口咽下肚，就朝縣城奔去。一路上，老李一直在琢磨，鎮(zhèn)里來掛鉤扶貧的干部還這不錯，咱這可憐人也有人幫，可真得好好聽人家的話?？捎衷撜k才能讓人家交差咱這個貧困戶脫貧呢？——搬遷吧，沒能力！發(fā)展茶葉核桃吧，沒土地沒本錢！倒是趕緊找個老婆算說到了大事上，可又該上哪找呢？

半道上，老李遇上了同村去趕街的車子，搭了一節(jié)。車上，這家要請老李過幾天幫著來茶所下幾車煤，那家要請老李到茶園挑挑柴幫把手，老李都笑瞇瞇答應(yīng)了。一個熱心腸的老大嫂看著老李一身嶄新的迷彩服，笑瞇瞇的問，老有，打扮得這么子弟，是要上街相親去吧？老李倏忽一下臉就紅了，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說，這，這，這衣服，是鎮(zhèn)上掛鉤干部送的。這大嫂緊跟腳追問起：“聽說人家鎮(zhèn)上的干部要給你做媒，是不是？哎，你也真該找個媳婦了。”老李說：“哎，啥也沒有，誰嫁？”不想老大嫂卻說，你老實能吃苦，只要真想找，總會找到的，可不能自己就看不上自己。老李一聽，這話，鎮(zhèn)上掛鉤的干部也和自己說過，——自己都看不上自己，誰還能看上自己呢？

一直忙著開車的本家兄弟一旁聽了，一本正經(jīng)的說，老友哥，過幾天你來茶所幫我吧！我要請好多外鄉(xiāng)的婦女來摘茶，去年來的有個人倒是很適合你，只要你有這個心思，我一定幫你撮合。

太陽爬上三尺竿，沒到正午，老李就趕到達丙街賣完了魚腥草。數(shù)一數(shù)，8斤多賣了64塊錢。老李熱乎乎的揣進兜里，就大步朝鎮(zhèn)政府走了去。找到掛鉤干部，把特意留好的又肥又嫩的魚腥草遞過去。熱情地聊了一會。三句兩句，話又說到了找老婆的大事上。老李把路上的事說了。又膽怯地補了句：就怕人家嫌棄！這鎮(zhèn)干部笑呵呵地說，敢想才能有呀！老李，你老實能苦，就是怕事。別怕，到時我也來茶所幫幫你。

回來的路上，老李心頭真熱乎。老李反復(fù)的想著“敢想才會有”這句話，心里竟急切切的期盼著：到茶所幫工的日子早些，在早些到來吧?。?span style="text-indent: 2em;">普坤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