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嶺山楊梅紅了
□ 趙興科
高黎貢山西面,大蘢蓯東側(cè),有一座山叫長嶺山。居山村寨,以山為名,也叫長嶺山,隸屬于騰沖市曲石鎮(zhèn)雙龍村。此地氣候溫潤,雨水調(diào)勻,光照充足,土地肥沃,以盛產(chǎn)楊梅聞名。每逢長嶺山楊梅成熟的季節(jié),四方吃貨紛至沓來一飽口福,寧靜的小山村也因此人山人海,熱鬧空前。
長嶺山的楊梅并不早熟,直到五月末,幾場豐肥的夏雨過后,才開始泛出淺紅的色澤。一開始只有兩三點紅色呈現(xiàn),不出十天半月,一樹樹枝頭就掛滿了鮮紅的笑臉,這個時候,楊梅就算徹底成熟了。
長嶺山楊梅品種豐富,有雞蛋楊梅、草果楊梅、砂糖楊梅、冰糖楊梅等。雞蛋楊梅名如其形,紐子楊梅個小如紐扣,草果楊梅彌漫著草果的異香,冰糖楊梅甘甜如飴。比較特殊的還有豬屎楊梅,顏色烏黑如炭,品相并不中看,名字也有傷大雅,但是味道奇絕,酸爽可口。
長嶺山楊梅并非人工種植,據(jù)說早在有人居之前此處就有大量的野生楊梅。楊氏家族遷居到這里之后,依憑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,把楊梅變成了一種發(fā)家致富的產(chǎn)業(yè)。在舊時代,楊梅是村里的一項最重要的生存資源,到了集體化時代,楊梅又成了集體經(jīng)濟的重要收入。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包產(chǎn)到戶后,這些楊梅的管理和權(quán)屬被分到各家各戶,長嶺山的每家農(nóng)戶由此或多或少得到幾棵大樹楊梅做“鎮(zhèn)宅之寶”。
在當?shù)亓鱾髦粋€笑話,說楊梅成熟的時候,長嶺山?jīng)]有親戚。意思就是,楊梅成熟的時候,這里不歡迎親戚來做客,白白蹭吃楊梅。而事實并非如此,這只能從一個側(cè)面說明楊梅的彌足珍貴,因為大部分人家的楊梅都是要挑到街上去賣錢回來養(yǎng)家糊口的,自家都舍不得吃。但現(xiàn)在,長嶺山生活富足,老百姓吃穿不愁,家家戶戶都過上了好日子,村民們熱情好客,無論你去到誰家,主人一定會笑瞇瞇地把最好的楊梅端出來招待客人,包你吃個夠。
我小時候最向往的事就是買楊梅。每當聽到寨子里響起“賣楊梅了,正兒八經(jīng)(正宗)的長嶺山楊梅……”的吆喝聲,小伙伴們就會全部從家里跑出來,把賣楊梅的大娘團團圍住,水泄不通。好容易七擠八擠,才得到心儀已久的長嶺山楊梅。有楊梅的日子,總是最快樂的,不過品嘗美食,也得有特殊技巧才行。把一股繩子拴在胸前紐扣上,用線繞住楊梅一勒,果肉就分離了,這樣吃起來最帶勁。而大部分時候,我們還會選擇一種比較豪放的方式:準備小半碗鹽巴,配上又辣又香的煳辣子攪拌均勻,直接拿楊梅蘸著吃,直到吃得涕泗橫流、吸嘴吸舌,卻欲罷不能。
楊梅是季節(jié)性的果實,時令一過就再難吃到。然而勤勞聰明的老母親卻自有高招,她把鮮紅的楊梅清洗干凈,在大鐵鍋里倒上糖稀,待糖稀受熱變成金黃色,再把楊梅倒進糖稀里一起熬煮,做成楊梅醬,一年四季吃。熬好的楊梅醬呈琥珀色,散發(fā)著誘人的奇香,嘗一口,酸甜適度,開胃爽口,真是人間美味。有時母親也會用楊梅來泡酒,用自家釀制的小鍋酒倒進土罐里,放上楊梅和少許冰糖,密封起來,時間泡上半年為最佳。這時果肉的營養(yǎng)基本滲透到了酒里,酒色深紅,口感純正,楊梅的酸甜掩蓋了酒勁,喝酒之人幾乎覺察不出酒味,卻往往不知不覺就醉了。
過去,在曲石鎮(zhèn)內(nèi),芋山街、公平街、小回街、曲石街,大路邊都能看到長嶺山賣楊梅的小商販。除了在本地銷售,村民們還會到馬站、固東、滇灘、北海等地賣楊梅。由于品質(zhì)過硬,長嶺山楊梅是從來不愁賣的,只要挑到街上,內(nèi)行人一看成色品相就知道產(chǎn)地,很快就能一售而空。那些姍姍來遲的顧客只好遺憾不已,悻悻離開。楊梅年年紅,年年賣楊梅,時間長了,街頭市面竟然也形成了一種文化風(fēng)景,買賣楊梅的老主顧們相見,彼此總少不了一番打趣:
顧客:“老板,楊梅給好吃?”
小販:“好吃呢。”
顧客:“顏色不好呀!”
小販:“這個楊梅合心不合眼,中吃不中看呀!你來嘗嘗,草果楊梅冰糖味,冰糖味兒到口酥!老人吃了消百病,小人吃了見風(fēng)長,小伙吃了身體壯,大姑娘吃了更漂亮。”
一番對話,妙趣橫生,買賣在爽朗的笑聲中愉快地完成了。
如今,長嶺山賣楊梅已經(jīng)不需要上街了,吃貨們會親自尋到家里,主人家足不出戶做生意,現(xiàn)摘現(xiàn)賣,又新鮮又方便。長嶺山現(xiàn)今最好的一棵楊梅是牙膏(此人綽號)家的,這是一株高達十多米的古樹,樹齡不下三百年,需要兩人才能合抱,年產(chǎn)量可達2000多斤,個頭特大,顏色鮮艷,味道爽甜,正是人們常說的雞蛋楊梅。
每年五月間,我都會掐著時間去到好友牙膏家買楊梅。記得有一年去到他家,剛摘下來的楊梅已經(jīng)盡數(shù)被人買走,我大失所望。牙膏是個善解人意的人,他對我說,別急,我分分鐘上樹去摘來給你們。上樹?看著這么高的大樹,爬上去談何容易。光是抬頭望望樹頂,我就有些頭暈?zāi)垦#瑑晒蓱?zhàn)戰(zhàn)。牙膏也不說話,只見他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,兩只鷹爪一般的手揪住大樹的褶皺處,兩腳踩著樹干,“噌噌”地就上去了,不一會兒就爬到了樹冠。他挑選一枝果實較多的枝杈就是一陣狠搖,只見紫紅的果實從樹上紛紛雨點似的墜落。地上是厚厚的竹葉,干凈而松軟,楊梅落到地上自然無恙且無污。紅彤彤的楊梅,一個個調(diào)皮地在地上翻滾蹦跶,正午的陽光照在上面,泛起迷人的光澤。地上的人早忍不住撿起一個就放進嘴里,臉上隨即呈現(xiàn)出一種酸到要命卻又享受到要命的神色來,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對這天地神物的敬重與感恩。我一邊撿拾楊梅一邊說著感謝話,同時對牙膏的敏捷身手贊嘆不已。牙膏一高興,說了聲“隨便吃,不收錢”。那自然又是一個開心幸福的日子,無以言表。
日啖楊梅三百顆,不惜長做嶺山人。不知不覺又是五月,算算時間,長嶺山的楊梅也差不多熟透了,最近得抓緊找個時間去牙膏家走一遭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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